到一点情绪波动,是尖锐而刺痛的。
不知为何,她从这样的情绪波动里预见了不久后可能会迎来结束。她为自己此刻的心态变化而惊讶,明明在两个月以前,她还无比笃定她和沈修齐会有以后,而到今日,她的世界只剩下了无边际的黑暗。她想,若是此时结束,她应该不会太难过,毕竞,她的人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。
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,她恍惚听见有脚步声走进房间,这种时候,不会有别人,她下意识呢喃:“湛兮。”
沈修齐脚步微顿一瞬,听清是在叫他,他又赶紧上前,坐到床边去回应。入了夏,家里换了更薄的被子,可这时候盖在今宵身上,仍不见多少起伏,她太瘦了。
他在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手,她并未有过多的反应,只眉心微蹙,而后像是半梦半醒地呓语:“我们还会在一起吗?”该是怎样的惶恐,才会让她在睡梦中发出这样的疑问?沈修齐忽然浑身僵滞,身体关节像是上了层锈,移不得,动不了。她的声音恍若一片毫无重量的翠叶落进水中,除了激荡起他心中的涟漪,再无响动。
大抵在她的认知里,她便如这飘摇的花草一般,风往哪边吹,她就往哪边落。哪怕他为她圈出了一片只供她生长的花园也不够,她不敢在他的土地上扎根,因为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被人连根铲走。是他爱得太少,才让她惶恐至此。
他放开了她的手,俯身往她眉间轻轻一吻。兴许是时候快刀斩乱麻了。
有言说,自我了断的人,因阳寿未尽便已失了人身,死后灵魂会被困在自我了断的地方重复了断,直至阳寿尽,业障消,方能离开。自我了断是重罪,灵魂入不了轮回,久而久之,便成了山间的孤魂野鬼,永世飘荡,受尽磨难。
因此需要人间的亲属为其超度引路,助其脱离苦海,早入轮回。这些说法,今宵以前是不信的。
可当她看着沈修齐一直记挂着为父亲操办法会一事,还早早请了父亲的牌位送往妙喜寺供奉时,她才明白此事对生者的意义。这世上或许不存在什么灵魂轮回,但存在切身能体会到的温情和安慰。她从沈修齐的用心里感受到了安慰。
哪怕这样的想法确实玄乎飘渺,但在那一刻,她真的希望父亲在另一个世界能免受苦难。
请完牌位从妙喜寺回来那天傍晚,天边火烧云浓烈像一幅油画,余霞散成绮,无与伦比。
宝殿隐在青松茂林之中,飞檐朱红,琉璃澄莹,猝然一记钟声响,惊起林间白鸟二三,经幡猎猎,檀香悠悠。
她与沈修齐牵手站在阶前的古松下,树荫落半另,他在明暗的交界处,一面热烈如焰,一面清冷如霜。
她神思出走,定神看他,忽然为之心动。
风从他与她之间穿梭而过,拂来一点青竹的淡香,他唇瓣翕动,说:“等你父亲的法会结束,随我回家好不好?”
她的情绪在那一刻产生了猛烈的震动,好似地动山摇般,久久难平。细细想来,她已经很久没产生过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了,她多想应一声好,但说出口的却是:“可以吗?”
她不确定,她不知道,更不敢想。
这些日子,她只要将事情想远一点,便会立马感觉害怕,她控制不了这种恐惧的出现,哪怕她并不想胆怯。
在那一刻,她忽然意识到,她可能是病了。她需要找个心理医生。
沈修齐并未察觉她的情绪变化,只是将她拥入怀中,温柔又笃定地告诉她:“当然。我的家人都想见你。”
姑且,她姑且认为这样的见面是对方抱有友好且期待的心情。她不会因此收获失望与难过。
她轻轻应了声好。
回去第二天,她请了上午的假,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医院。见过心理医生,描述了症状,倾诉了心事,最终确诊为PTSD及轻度抑郁。说来奇怪,当医生告诉她,她的情绪持续低落,兴趣减退,自我评价降低,以及注意力与行动力的下降都是因为病症时,她竞然有一瞬的放松。既是因为生了病,那便意味着她能被治好。只要能恢复如初,那她还能像以前一样,狂热地爱着沈修齐。这是唯一一件,她还不肯放弃的事情。
走出医院时,她心情大好。
手中的诊断报告单轻飘飘,甚至于勾在腕间用以辅助睡眠和调节情绪的药物也没有重量。
日光清透,她大步往停车场走,凭记忆找到车的位置,却见自己车旁站了个穿米色衬衫的男人。
她疑惑着走上前,对上一张笑得很浮夸的脸,像港片里故作嚣张的街头小混混,笑容里满是戏谑。
她站在原地不动,脑子里飞速思考着,若是此人对她做出危险行为她该要如何脱困求救。
那男人朝她走近了两步,问她:“是今宵小姐?”语气还算客气,她没应,只警惕地问:“你是谁?”男人笑笑:“你不必在意我是谁,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,你爱的人,并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今宵紧锁着眉头,被正午的艳阳晃得睁不开眼:“你什么意思?”面前的人似乎很喜欢看到她这般反应,唇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,说:“你知道你父亲在宁市的那块项目地如今在谁的手里吗?”这个提问,就差直接告诉她,那